第54章 突儿利

    “父皇，周国君臣狼子野心，不可不防。大周天子自登基以来，一直以天下为目标，而大周三公主统兵有度，此次一举攻下庐州，歼灭东梁数万精兵，不可小觑。”
    突儿利好不容易得到觐见父皇的机会，便将心中的忧虑说出来。
    “父皇，天下诸国能有今日格局，都在于各国保持均衡，一旦平衡被打破，诸国会越来越弱，而大周会越来越强。等到大周灭了其他诸国，届时我大邙将面对周国举国之力的威胁。”
    大邙皇帝拓跋步并不以为然。
    “那是梁军孱弱，被周军轻易击败不足为奇。南方诸国都是想看我们与周国两强相争，他们才可获得生存空间。周军和他们开战，更容易获得领土和人口。但我们和周国开打，却很难尝到多少便宜。”
    拓跋步望向自己的儿子，如果突儿利只是一位将领，他会非常喜欢。但他是大邙的三皇子，还是偏向于草原旧贵族立场的皇子。
    他的言行，他的军功都会对整个朝堂产生影响，尤其是会对太子的地位产生动摇。
    大邙的未来在于和中原文明的交融，这是生活在燕京，已经高度中原化的邙族新贵们和皇帝、太子的共识。
    但这一个理念一直受到还生活在漠北草原、漠北城、上京等地，那些对草原旧习念念不忘的旧贵族们的排斥。
    不过哪怕拓跋步对自己这位皇子再有什么看法，毕竟这是自己的儿子，尤其是他在绿洲堡立下惊世之功，展现了极强的军事才能，这是拓跋皇族未来的战神。
    “来，父皇带你出去看看。”
    突儿利跟随父皇走出宫殿。
    一路上看到宫女们身穿中原各色样式的广袖衫和燕幽之地盛行艳丽多彩的间色裙。这些如花似玉般的丽人从自己身旁穿梭而过，看得年轻的三皇子眼花缭乱。
    已经深度融入中原文明的燕京皇宫和中原诸国任何一座皇宫相比，都毫不逊色。
    而此间宫女们穿着也和中原诸国并无太大差异，只是色彩显得更加艳丽，多了些北方特有胡风。
    “怎么样，这可是漠北草原上所没有的风景。”
    拓跋步见突儿利的目光投向那些身着艳丽服饰的宫女们，心想自己这儿子也到了该娶亲的年纪。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皇儿，你已到了弱冠之年，也该成婚了。”
    “如今天下不平，儿臣一心想着为我大邙征战天下，未敢有成家打算。”
    突儿利脸色一红，心中有些惶恐，他也不知道父皇为何关心他的婚事，莫非需要联姻幽州当地的豪门世家。
    父皇为了融入中原文明，积极推动皇族和邙族勋贵们与燕云当地的世家大族联姻。不仅自己迎娶燕京豪门嫡女为皇后生下太子，就连太子原本也是想要迎娶梁国长公主，结果未成，便被安排娶了辽东郡豪门大族公孙氏的嫡女为太子妃。
    拓跋步见突儿利脸色通红，朗声大笑道：
    “哈哈！看得出，我儿内心还是偏向于那些中原女子！尤其是喜欢那些穿着中原锦绣华服的女子。”
    大邙皇帝拓跋步带突儿利来到皇宫外的一处校场，此处是驻守燕京的禁军营地。
    但见一大群身披铁甲的骑兵，头戴战盔，一个个向靶子骑射，几乎各个射中靶中央，骑射之后挥着大刀进攻木桩做成的傀儡，木桩一个个被削去一层。动作一气呵成极为连贯。
    但见一名领头的将领发射鸣镝，一大群骑兵绕着校场，骑着马朝着鸣镝方向射箭，射完便策马而退，下一批骑兵跟上又是边骑边射。
    又听一鸣镝之声，骑兵列队成锥子型向前冲锋。
    所有命令皆用鸣镝，全军能做到极短时间内改变阵型，或冲锋或骑射，或进军或撤退，或迂回或穿插，并且骑士们各个身强体健，战斗力彪悍。
    突然，随着一声悠长的号角声响起，所有骑兵立即开始列阵，分成左中右三列，成楔形阵型，将长刀平行举向前方，发起冲锋。
    这三路骑兵，中军可冲向敌军中央大阵，左右两列从两侧突袭，一旦在开阔平原之地，三路一同冲锋，威力无人能挡。
    拓跋步望向突儿利露出震惊的表情，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怎么样，这支军队比之你的漠北精骑如何。”
    “不愧是父皇的禁军，战斗力比儿臣训练的漠北精骑更加强悍。”
    这句话并非恭维，自己训练漠北精骑虽有一年，但也远达不到如此地步，这样训练有素的骑兵没有三五年根本训练不出来。
    “为父花了5年时间，才打造出这支当世最强悍的骑兵，此前高句丽犯我辽东郡，正是朕派出这支禁军一举歼灭高句丽数万精锐。”
    拓跋步道：“他们将会出现在最关键的时刻，扭转整个战局。征服天下，其实并不需要太多的兵马，那南方诸国，呵呵。就算拼凑起所谓10万大军又能如何，不堪一击！朕的这支军队，当世无人能敌！”
    突儿利知道，盘踞在东北的高句丽一直对辽东虎视眈眈，大邙在东北方向最主要的对手就是高句丽。
    大邙建国之初，便击溃高句丽夺回辽东郡，此后一直与高句丽对峙。高句丽自汉代以来立国数百年，实力不容小觑。
    数年前高句丽王派出6万大军进犯辽东郡。辽东郡危机时刻，正是父皇派出2万禁军前去救援，一举击溃高句丽精锐，并且一路向东一直打到高句丽的国内城，高句丽王急忙遣使进贡上表称臣，这才收兵而回。
    大邙皇帝拓跋步带着突儿利看着禁军训练，又道：“太子说的对，战争一起，需要考虑各种物资供应，要考虑方方面面的问题，各种后勤保障，民夫征调，粮草装备的供应。这不是轻易就能做出的决定。”
    “皇儿，你可知中原有句古话，叫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大周想要吞并诸国，当那捕蝉的螳螂。那我大邙，就是那只黄雀。哪怕他大周是黄雀，那我大邙也是草原上的雄鹰！”
    “等吧，等机会，等天下大变，战争四起。朕既然将国都迁到燕京，就是为了让燕京有朝一日成为全天下的都城！”
    拓跋步似乎感觉到自己年轻时候壮志又回来了，可惜，他如今已经老了，他拍了拍突儿利的肩膀。
    “你知道吗，为什么朕要推动学习中原文化，历代先帝其实都在推行，学习中原文化，要让我邙族融入中原。如果有朝一日我们要占据中原，一统天下，我们就必须要像中原人一样。”
    “皇儿，事实上，如今我们已经做到了，现在的大邙，无论是语言文字服饰，礼仪文化还是典章制度，已经和中原那些国家并无差异。或许用不了多久，我们的姓氏也会和他们一样。朕已有计划，未来一统天下，入主中原之后，要将我拓跋皇族姓氏改为元姓。元，万物之元也。“
    “朕老了。皇儿，征战这天下，还得靠你啊。届时朕会命你统一支大军南下，你可以回去好好规划一番，如果天下战事一起，我大邙该如何南下，去征服这天下。”
    突儿利一直以为父皇醉心于中原文化，而非征服天下。如今才知道父皇竟是有如此雄心，推行中原的文明和制度，都是为了进军中原而准备。
    突儿利回到燕京城里自己的宅邸中，在这座典型中原风格的院子里休息。他在燕京待的时间并不多，此次主要就是为了为父皇庆生而来。
    他总觉得燕京太过于繁华太过中原气息，久居下来，会让他失去草原上的战斗精神。
    虽然身为拓跋皇族，他的言行举止也早已融入中原文明。但突儿利对父皇计划改姓却不以为然，他依然以自己的拓跋姓氏和草原骑射武艺而自豪。
    在燕京的宅邸，突儿利看着天下诸国的形势图，如今周国拿下梁国的军事重镇庐州，占领濡须口，直逼梁国都城健康城。
    当下的和平，不过是疾风骤雨前的平静。
    突儿利认为周军必定会酝酿一场更大的攻势，攻下广陵，拿下梁国江北之地，亦或是水路并行，出其不意进攻健康城，意图一举吞并东梁。
    一旦周军真的打到健康城，大邙必须出兵南下大举伐周，必须要保住梁国。不然一旦梁国被灭，天下平衡进一步偏向于周国，其他诸国会非常被动。
    如果周军主力依旧不回撤，要么打到周国吃痛，必须调回主力，要么就趁机拿下周国大片土地。
    突儿利看向周国的冀州，大邙主力自燕京南下，必须攻克定州、常山、赵州、邺城。
    只要拿下邺城这个重要城池，整个黄河以北将尽收囊中，同时直接威胁到周国京畿重地，大周的京师洛京随时面临大邙骑兵的威胁。
    周国要么放弃健康城回来救援，要么为拿下梁国的江东之地，而放弃黄河以北的大片土地。
    此时突儿利又看向地图的西部，大邙西部的军事重镇漠北城方向。
    倘若出兵穿越大漠，如能拿下灵州，然后一路南下攻克会州、原州、泾州，便可直抵大周的西京长安。
    突儿利将拳头敲向长安，他此刻心生计划，如果两路大军同时南下，而周军主力还在江南进攻梁国，周国在北方的守军必然难以抵御两路邙军大举南下。
    如果由他率领大邙的主力自燕京南下，携带大量攻城利器，一路攻城略地，占领大周在黄河以北最重要的城池邺城，击溃黄河以北的周军。
    同时西路由一大将率领漠北骑兵攻入关中腹地，漠北骑兵善于野战不擅长攻城，只需消灭在关中的周国守军即可。
    两军会合共同进攻洛京，此战便可挺进中原，拿下大周的京师。
    如若周军主力回援，也可以在京畿之地与周军决战，一战定天下。
    这一战略，就是利用周军主力攻打南方诸国之际，大邙东西两路大军需快速推进，赶在周军主力回防之前实现战略目标。
    如此即便周军拿下健康城，攻取梁国江南之地，大邙也可占据冀州、关中大片土地。
    然后既可以会师进攻洛京，也可以从关中出发和西蜀合攻汉中。
    周国的京师洛京，就此暴露在大邙的铁骑之下。
    突儿利想到父皇那支强悍的禁军，倘若自己亲率的大邙主力与周军决战，在双方陷入僵持状态。这支禁军，战斗力堪称当世最强的骑兵，将成为决定战场胜负的天平。
    “或许，这是支能决定天下归属的军队。”
    仅仅看了半天的训练，突儿利就对这支禁军的战斗力印象深刻。当世最强！无论是自己的漠北精骑，还是漠北城铁骑，亦或是周国公主的飞龙骑，都不是这支禁军的对手。
    对于统军作战已颇有心得的突儿利，心中很清楚这样一支军队的威力和使用方法。
    轻易不能使用，也不宜作为先锋，只有在战场最关键时候，或许是在最终双方大决战陷入胶着状态的时候，亦或是最危急时刻，派出这支禁军直插敌军统帅阵中，或是敌军最薄弱的环节，将一举扭转战局。
    一统天下！
    突儿利此时精神大为振作。
    他似乎已经看到自己率领大邙精锐进入那中原古都，洛京的场景。
    或许有朝一日，他真的能骑上自己的白色爱驹，骑行在洛京的大街之上，领略那中原风华。